美元地位不保？今年8月南非金砖峰会可见端倪

未来会不会有另一种货币挑战美元的主导地位？或许会有，但这并不是重点。

2023年8月，南非将举办新一届金砖国家峰会。本届峰会的议程之一，就是建立一种新的金砖国家共同货币。

作为一名研究金砖国家超过10年的学者，我当然理解为什么关于金砖国家共同货币的话题最近引发了这么多的关注。首先是因为当前全球地缘政治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变化，西方传统主导地位受到了挑战。其次是近10年来，金砖国家一直在试图降低对美元的依赖。而在俄乌冲突爆发后，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又加速了这一进程。

与此同时，美国的持续加息和近期的债务危机也引发了其他国家对美元债务的担忧。各国都在担心，一旦作为全球最大经济体的美国发生债务违约，美元将何去何从？

话虽如此，但金砖国家共同货币要想成为现实，仍然面临着重重阻碍。不过当前关于有关问题的讨论表明，金砖国家确实正在寻求改变国际格局的新思路，并且正在围绕这些思路有效地进行政策协调。

去美元化趋势？

目前，全球88%的国际贸易都是以美元进行的，美元占据了全球外汇储备的58%，因此，美元的全球霸权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在俄乌冲突爆发后，世界各地的去美元化趋势（也就是在国际贸易和国际金融中降低去美元的依赖）也在持续加速。

例如，金砖国家已经采取了一系列举措来降低对美元的依赖。在过去的一年中，俄罗斯、中国和巴西已经在跨境贸易中更多地使用了非美元货币。伊拉克、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也正在积极探索美元的替代货币。各国央行也在积极寻求将越来越多的外汇储备从美元兑换为黄金。

所有金砖国家都出于不同原因对美元的霸权地位持批判态度。比如俄罗斯官员一直鼓吹去美元化，以缓解制裁给俄罗斯造成的痛苦。受制裁影响，俄罗斯的银行已经无法使用全球贸易最常使用的SWIFT银行交易系统。而且，去年西方还冻结了俄罗斯3,3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

2022年，巴西总统卢拉再次赢得大选，成功获得连任。卢拉长期以来一贯支持金砖国家合作，并曾经试图降低巴西对美元的依赖，以及由此导致的风险。卢拉曾经公开谈及金砖国家去美元化的意愿，并曾经谈到有必要建立一种类似欧元的新货币。

中国政府也明确表示了对美元霸权地位的担忧，并称美元的霸权地位是“世界经济不稳定和不确定性的主要来源”。中国直斥美联储的加息是导致国际金融市场动荡和其他货币大幅贬值的主要原因。而且中国还与其他金砖国家一道，批评美方将制裁作为地缘政治武器。

通过去美元化和发行金砖国家共同货币，以上问题或许能够在一定程度得到解决。不过美国专家对金砖国家共同货币的看法存在严重分歧。美国财政部部长珍妮特·耶伦认为，美元将继续占据国际主导地位，因为大多数国家根本别无选择。但也有一位前白宫经济学家指出，金砖国家共同货币很有可能终结美元的主导地位。

货币雄心

虽然目前关于金砖国家共同货币的讨论十分热烈，但是关于这种货币会采取哪种模式，流出的信息则十分有限。

最具野心的模式就是“欧元模式”，欧元是1999年由欧盟的11个成员国共同采用的单一货币。但考虑到金砖各国经济实力的不对称和复杂的政治动态，金砖各国要想谈判建立这样一种货币，显然是相当困难的。要想让新货币充分发挥作用，金砖国家必须首先就汇率机制达成一致，并且建立高效的支付系统和监管良好且具有较强稳定性和流动性的金融市场。为了获得全球货币地位，金砖国家还需要在货币的共同管理上建立良好的信用，以说服其他经济体相信这种新货币的可靠性。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出现“金砖”版的欧元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各国都没有表现出放弃自家货币的意愿。从目前看来，金砖国家的目标貌似是首先建立一个高效的跨境交易综合支付系统，然后再引入新货币。

金砖国家早就在为这个目标打基础了。早在2010年，“金砖国家银行间合作机制”（BRICS Interbank Cooperation Mechanism）便已经启动，为金砖国家的银行间本币跨境支付提供便利。另外，金砖国家还一直在开发“金砖支付”——即金砖国家之间用本币直接结算的交易系统，而无需先将本币兑换成美元。另外也有人在谈论金砖国家数字加密货币，各国央行也正在就数字货币的互操作性和经济一体化进行政策协调。随着许多国家表示出加入“金砖国家”合作的意愿，金砖国家的去美元化进程很可能会进一步加大。

从愿景到现实

需要指出的是，金砖国家以前也有过一些雄心勃勃的倡议，例如建立西方有关基础设施平行的大型项目，但它们最后都没有了下文。另外像建立金砖国家信用评级机构和金砖国家海底电缆这种大手笔的倡议至今也未能实现。

而在多边和双边层面上，去美元化的努力也一直举步维艰。2014年，金砖国家成立了新开发银行（New Development Bank），其初始协议规定，新开发银行的业务可以使用所在国的本币提供融资。然而到了2023年，该银行的业务仍然严重依赖美元，本币融资只占该银行投资组合的22%左右，尽管新任行长希望到2026年将这一比例提高到30%。

在双边层面，去美元化也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如俄罗斯和印度一直寻求建立一种以本国货币进行交易的机制，使印度进口商能够用印度卢比采购俄罗斯的廉价石油和煤炭。然而由于莫斯科对储备印度卢比兴趣冷淡，双方的谈判也就此暂停了。

尽管去美元化存在一定的障碍，但金砖国家集团采取行动的决心却不应被忽视——该集团以往经常做出一些超出外界预期的事情。

尽管金砖五国之间存在许多分歧——例如2020年中印之间曾经爆发边境冲突，再比如俄乌冲突造成的分歧，但金砖国家仍然制定了一系列联合政策，而且金砖合作机制也在有效运行并不断深化，投资设立了新的金融机构，政策领域不断拓宽。

现在，金砖合作已经形成了一张庞大的机制网络，将金砖各国的政府官员、企业、学者、智库和其他利益攸关方联系在了一起。即便在共同货币方面尚无进展，但金砖国家财长和央行行长也会在一系列问题上定期进行政策协调——特别是开展新的金融合作的潜力尤为巨大。

总之，光是关于金砖国家共同货币的讨论，本身就已经传递了一个重要信号，这表明很多国家多希望摆脱对美元的依赖，实现货币多元化。但我认为，如果你只看到金砖国家共同货币，那么你就有可能会“一叶幛目，不见森林”。光是去美元化，或者发行一种新的金砖国家共同货币，尚不足以在一夜之间形成新的全球经济秩序。但是从他们当前的倡议看，只要金砖各国继续致力于深化金融合作，积极开展政策协调和创新，这种新的全球金融秩序或许迟早都会形成。